01
我三十一岁这一年,过得有点丧,能带给我肾上腺素的事情屈指可数,跑步算是一桩。
不管踏上跑步机之前有多么不想跑,上去了,也就跑了,跑完了,就觉得还好跑了,大汗淋漓,神清气爽,“要好好活下去”的热情全回来了。
网上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妙:
“跑步的多巴胺仅次于谈恋爱,三公里专治各种不爽,五公里专治各种内伤,十公里跑完内心全是坦荡和善良。”
3公里是个坎,还得靠手机里的电视剧支撑,3.5公里一过,越跑越轻盈,没有音乐和狗血剧也没关系。
5公里的时候跑到不想停,世界的杂音消失了,心越来越平静,好像再跑个10公里也不是问题。
但我每次都在这里停下来,我怕意志力这次用光了,明天一公里都不想跑。
三十多岁的生活太沉闷,一点不如二十多岁精彩。
赤贫时代的人生放眼望去全是追求,靠着比别人多一点点的顽强,虽然不一定会得到许多,但每晚栽到床上去,在疲惫中都会体会到作为青年的满足。
三十多岁,生命里的小目标垒砌成一个个结果,反倒将人束缚在密不透风的高墙里,是舒适的,却时而觉得空虚,明明拥有的已足够多,却还是被外界制造的焦虑推着前进,一种宣泄的欲望也随之而来。
02
人们说,年龄越大越该选择平和的运动,而我总觉得自己做不到。
大概心境上还达不到与自己和平共处的程度,我需要剧烈一点沉浸感十足的运动,好好折磨自己消耗自己一番,才能彻底放松。
第二天肌肉生出的痛感令我感知“活着”,且没有暂停成长——成长总是伴随着某种形式的疼痛。
跑步这个二十多岁时的高效减肥运动,一直被我间歇地坚持着,渐渐失去了燃烧卡路里的作用,成了一种动态的冥想。
每次跑着,总有什么是越跑越清楚的。
健身房的狂热音乐远去了,手机里的剧目模糊了,身旁的男男女女消失了,脚下的节奏像催眠师手中的怀表,把我引入无人的境地。
一个人在荒原里,没有时间、距离,甚至没有方向,现实中的包袱一样样被抛在身后,身体和物质以及精神的关系,这些哲学问题浮现出来,思考、消化,回到现实,更接近自己。
03
据说寿司之神小野二郎在八十多岁的时候依旧保持着每天从家步行到店里的习惯,近两个小时的路程被他说起:
“如果不是坚持走路,我怎么能八十多岁还在店里一站一整天啊。”
有时觉得他在说体能,有时又觉得不仅于此,像村上春树坚持数年的晨跑,也不再为了消除戒烟后产生的赘肉。
运动蕴藏着的能量绝非只是为了身体的美和健康,是为了制造一种思考的可能。
在那里抛弃一切现实带来的焦虑、恐惧和自我怀疑,将自己拉回到一片净土,日复一日,令表象的生活更接近心之所想。
这些年我尝试过几种不同的运动,瑜伽、健美操、高强度间歇训练……大多需要身处人群之间。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的是独自一人的运动,大概本性孤独,又或者思考必然是孤独的,我无法在人群中体会到内心需要的安宁。
04
除了跑步,游泳也是动态的冥想。
沉入一种全身心投入的境地,用水本身就具有的能量治愈内心,可惜有些时候,水池里乱跑的孩童,拥挤的泳道,又令我重新踏上跑步机。
二十几岁,我在跑步机上只得到身体上的好处,三十几岁,才在跑步中得到了精神上的收获。
比如,我昨天想起作家Amy Tan的讲说,忽然觉得人痛苦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尤其干写字这行的,应该保持对痛苦的敏锐,不麻木才是创作的源泉。
今天我又在想,人生的广度和深度是不可兼得的,我的幸福是什么?是把手里的一件事做到极致。
这些是我在热闹的白天世界里得不到的东西。
白天的生活,是车,房子,一份普世意义的安稳生活,忙着纠结是该满足自己的所得,还是该更进一步。
到了晚上那一刻,才能体会到双脚踏地的感觉,物质抵达不到内心的某些地方,要靠自己调整与初心的距离。
此前被我痛恨却又不得不去的跑步,现在竟然也成了一件乐事。
不为卡路里的目标,不为一定跑到几公里,我只为得到那一片刻的自我理解和自我接纳。
在这样和那样的片刻中坚持下去,我也越来越接近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