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生·关于死——读书笔记:劳伦斯·斯特恩《项狄传》
2024/4/9 16:50:21 来源: 李银河 作者:

英国18世纪实验小说,世界文学史里程碑式巨著。


【关于生】“无忧无虑,无爱无愁,没有其他生活中忽冷忽热的袭击岂不是胜似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


人的生存状态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像风尘仆仆的旅人,跋涉在凹凸不平的泥沼中,遭受忽冷忽热的侵袭;另一类无忧无虑,无爱无愁,或懵懂无感,或平静喜乐。


人生处于哪一种状态当然主要是境遇使然,但也可以有一定幅度的选择空间。生于战乱的年代,生于“整个华北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的时代,人不得不颠沛流离,风尘仆仆;生于斗争的年代,人想躲在一个安静的角落而不可得。但在大体正常的年代,人就有了做出自主选择的可能。选择哪一种生存状态呢?


人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既向往无忧无虑的生活,又嫌无爱无愁的生活过于平淡,没滋没味。看到老一辈人的人生回忆录,他们经历了惨烈的战争,经历了荒诞的斗争,终身都在惊涛骇浪中挣扎求存,能够寿终正寝的都是幸存者;而我们这一代人也经历了战天斗地、与人奋斗的大风大浪,后半生才得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无忧无虑的生活中,人们又分为两种状态,一种是懵懵懂懂的,麻木无感的,混吃等死;另一种是经过思考,经过选择,平静喜乐的。


人能够选择无忧无虑而又精彩纷呈的生活吗?




【关于死】“死亡一点也不可怕——我们在时,死亡不在;死亡在时,我们不在。”


这种说法对人是一种安慰:我们只要还活着,死亡就不在;死亡到来时,我们已经没有感觉了,所以也没有恐惧的感觉了。人要是都能这样想,死亡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可是多数人为什么还是怕死呢?


首先,人怕本来可以不死的死。如果人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那就可以通过心理的调整变得对死亡的到来比较坦然,但是人却害怕突发事故带来的死亡,飞机失事啊,交通事故啊,登山失足啊,溺水而亡啊。如果是本来可以不上这架飞机,可阴差阳错登上了这架失事的飞机,就令人特别痛心疾首,因为他本来可以不死的。


其次,人怕没得选的死。看到那些被迫走上战场的人的回忆录,尤其是战争中非正义一方的士兵,他们如果不想参军,会被逼迫入伍;他们如果临阵脱逃,会被督战队枪毙。或者被敌方击毙,或者被己方逼死,都是不得好死。这样的死让人不能不怕。


再次,人也怕有得选的死。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慷慨悲歌视死如归,那些能做到从容赴死的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理想主义者,比如改朝换代的革命英雄们,就是明知会死还毅然决然参加革命的。而各类杀人越货的罪犯,也是明知被抓必死无疑,却还是铤而走险,他们的死虽然是自找的,但是心里能不怕吗?


人要想不怕死,必须到达抽象看待自己生命的哲学境界,这样才能真正从心底里认可“我们在时,死亡不在;死亡在时,我们不在”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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